母親，是榜樣也是力量
楊文娟
最近常常想起農(nóng)村老家，想起那個缺衣少食的童年，那段跟著母親雖苦猶甜的時光。
那時候，雖然家里負(fù)債累累，入不敷出，用母親的話說：“鹽粒子都得數(shù)著吃�！钡灰龅劫u藝的藝人或者流浪乞討無家可歸的人露宿街頭，母親總會騰出一間屋子，給他們送過去飯菜煎餅，讓他們度過寒冷的夜晚。母親對上門要飯的乞丐也是如此，在別人呵斥著驅(qū)趕他們時，母親總是拿出家里僅有的煎餅，給他們卷上咸菜，為他們倒一瓢水，讓他們吃完再走。
那時物質(zhì)生活匱乏，我們小孩子總是盼望著村里有結(jié)婚的，因?yàn)榘凑债?dāng)時村里的習(xí)俗，結(jié)婚后新娘子從娘家里帶過來的喜干糧要放在紅漆捧盒里挨家挨戶分，分到誰家，誰家就根據(jù)平時來往的厚薄程度放上幾毛到一元不等的錢，我們小孩子也就可以名正言順解解饞。那用黃豆面拌上白面炸出來的花子爪，還有那又香又甜的糖米方，更不要說只有過年才能見到的糖塊了，總是讓我們垂涎欲滴，盼了又盼。但因?yàn)槿卞X，很多人家一看到分喜干糧的人來了，就鎖上門出去，一天都不敢回家，直到分盤子的人放棄了不再過去敲門，這才敢回家打開門，開了門也不敢大聲說話，就怕那鍥而不舍的分干糧的人再過來敲門。
母親從來不會鎖門，反而會早早開門等著分盤子的人過來，一邊祝福一邊幫著把捧盒里的干糧拿出來放到自家的盤子里，然后放上一元錢（那時候吃喜干糧放一元錢就是多的了），送人家出門后，回頭看我們饞得流口水的樣子，母親笑笑，認(rèn)真地把干糧分成三份，我們兄妹三人一人一份。但我們也不舍得吃啊！總會每個人拿出來一份自己最愛吃的，放到母親面前，但母親從來沒有舍得吃過，為我們保存著，等放學(xué)后肚子餓了再吃。
母親的善良讓我終身受益，但母親對孩子的付出，對教育的執(zhí)著，對我們前途的重視，更是讓我受益匪淺。那時候因?yàn)榧依镓毟F，母親為了供我們讀書，沒少受缺錢的窘迫和借錢的委屈。常記得母親含淚講過的一段遭遇：在大哥初中升高中那年，得了一場大病，住院花了很多錢，都是借的，出院后接著上高中，需要一筆費(fèi)用，娘借了好幾個鄰居都沒有借到。這時有一個好心的鄰居告訴她，村里剛剛來了一筆無息貸款，你可以去問一下負(fù)責(zé)人，看看能不能先貸一部分，緩一緩?fù)鈧膲毫�。母親欣喜若狂，急急忙忙來到負(fù)責(zé)人家中。那人一看是母親，理也沒理，母親搭訕著問能不能貸一部分款，孩子剛剛出院，欠了一屁股債，又面臨開學(xué)，家里實(shí)在沒錢了。那人好久好久沒打腔。直到母親尷尬地能把站立的地方用腳扣出一個洞，他才滿臉不耐煩地撂下了一句話：別說你兒子生病住院，就是現(xiàn)在打到當(dāng)門了（地方方言：人咽氣后從床上移至堂屋門板上停放），我也不會貸給你。
母親流著淚走出了那個人的家門，她最最心愛最最心疼的孩子�。]有借到錢，反而被別人詛咒，她的心都碎了。
每次聽到這段遭遇，我就特別心疼我的母親。那幾年，為了我們上學(xué)她厚著臉皮這家那家的借錢，親戚都已經(jīng)不是親戚，鄰居見了躲著走，她為了自己的孩子，沒有了尊嚴(yán)，受著別人的冷言冷語和白眼挖苦，甚至有的人直接當(dāng)面勸母親：讓孩子去打工，幫幫你，不好嗎？又不一定考上大學(xué)，干嘛浪費(fèi)這個錢�。�
但母親堅信：知識改變命運(yùn)。她吃夠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，不舍得讓我們在像她一樣受苦。所以，母親咬著牙，倔強(qiáng)地不顧一切地供我們讀書。她在最美的年齡里，不舍得買一件衣服，她拼命地種地、養(yǎng)豬，甚至去收破爛，只要能掙錢，她從來不怕吃苦，更不怕磨難。在她的影響下，我們一家人都在努力拼搏，大哥二哥相繼考上大學(xué)，而我由于輟學(xué)打工，沒有正式的職業(yè)，一直是母親心中的痛。
我參加工作那年，需要交一部分押金才能辦理入職。因?yàn)楦绺鐐兩蠈W(xué)，家里新債舊債壓摞摞，想借到這筆錢，幾乎是不可能的了，好多朋友也都跟著著急，但都是有心無力。母親騎著她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自行車，在瑟瑟秋雨中奔波了三天，能走的親朋好友都走到了，一分錢也沒有借到�，F(xiàn)在想想也能理解，誰還敢借給我們錢��？哪年哪月才能還清��！就連我的小姨，母親的親妹妹都跟親戚們說：“不能幫，不能幫，窮坑難填啊！”
最終，在所有人的反對聲中，三個夜晚沒有合眼的母親決定賣掉我們賴以棲身的五間房子。當(dāng)我含著眼淚交上押金，當(dāng)我背負(fù)著這滿滿的愛走進(jìn)工廠，我知道，我欠母親太多太多。
“誰言寸草心，報得三春暉�！蹦赣H對有困難的人毫不猶豫伸出援手的品德，對孩子們無私的付出和對未來不懈追求的執(zhí)著，以及從不被困難嚇倒勇往直前的倔強(qiáng)，對于我，是榜樣也是力量。這也正是我再后來積極參與志愿服務(wù)的初衷和源動力。每次看到受助者破舊不堪的家，無助的眼神和滿臉的淚水，我都像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和過去的母親。我也更加感恩我的母親，感恩她用最大的努力，托舉我們走出貧窮和匱乏，感恩她用畢生的精力，給了我們兄妹三人最好的教育和最適合的人生。
“世間爹媽情最真，淚血融入兒女身。殫竭心力終為子，可憐天下父母心！”愿每個兒女都能體會到父母的不容易，用愛心和耐心，一路陪伴，一路溫暖，讓父母有尊嚴(yán)地安享晚年。
（作者為山東省散文學(xué)會會員、日照市東港區(qū)作家協(xié)會會員，《海曲》編輯）